茄汁鲑鱼子

【丸雏】十二月记 - February

大部分来自史实小部分是我瞎编的x

并不是糖预警

这个十二月记每一篇中间都是有联系的，到最后会有解密章，如果大家今年十二月还没取关我的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x

感觉是个大坑（。

上一章走这里：【一月 - 红 - 吉原】

Orange - 无名将

能岛城上，年轻的能岛村上氏家主独立伫立着，眺望远方。

 

城在岛中心，并不能窥见海面上的情况，但战火已经一触即发，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任凭村上如何装聋作哑也无济于事。严岛形势严峻，陶军兵马两万，战舰五百，黑云压城似的直扑严岛而去，再拖下去失守也是迟早的事情，毛利氏这个时候向村上三军发来求救的信号，恐怕也是知道如果不从水面奇袭这仗必败无疑，只是他到底有何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会答应趟这趟混水呢......

 

“大人。”

 

声音打断了村上的思绪，新收的这个传话的嗓音似乎有点高，每次进来都有些不合时宜，他清了清嗓子，“何事？”

 

“毛利氏使者求见。”小个子拘谨的低下头，并不敢直视村上的眼睛。

 

村上蹙眉，“这才三日不到，又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看来岛氏的意向再考虑吗？”

 

“似乎正是来岛氏答应了......”

 

什么？村上暗自啧声，来岛氏是河野氏的臣下，此行只能说明河野家也投靠了毛利，村上水军三方中还有最早的因岛氏早就加入毛利阵营，跟从小早川作战，这么一看，就只剩能岛了。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海上并不同于地上，物资甚少，只依靠海贼的老法子根本没法生存，来岛与因岛都靠着投靠大名获取一定的物资，但能岛作为三岛中兵力最多实力最强的一股力量，村上并不愿意和陆地上的人扯上关系，毕竟坐拥濑户内海的要塞，并不需要为物资发愁，加上近些年村上没少跟商贾打交道，借着航道优势，能岛还算得上优渥，此次毛利本就处于弱势，就算自己帮忙也无异于飞蛾扑火，怎么算都划不来。他本以为可以躲在来岛后面糊弄过这一遭，却不想来岛也跟着倒戈，孤零零的反而又是自己了。

 

他来到会客的地方，刚推开门，下一秒又黑着脸把门关上。

 

门缝里一只手伸出来想阻止村上，不料正好被门板两面一夹，疼得直叫唤，“哎哟......信酱你轻点嘛......”

 

听得这声音绵软悠长，活像吞过了几瓶的蜜，村上没好气的开了门，门里来人稍比家主高上半个头，见了村上也顾不上疼，只傻乎乎的陪笑，全然没有一个使臣该有的样子。

 

冤家路窄，来人姓丸山，是毛利部下的一个谋臣，家里原先在京都做点生意，故早先就跟村上有过交情，谁料世事难测，村上夺取能岛家督之位成了家主，丸山跟从毛利元就四处奔走，毛利知道两人交情不浅，故常派丸山来游说村上以图拉拢能岛水军，抓实最后一颗棋子，此番已是丸山第三次登岛。

 

酒肉上桌，新鲜的鱼也成了剔透的片老实躺在盘子里，村上忍着不悦看丸山狼吞虎咽吃完一顿饭才开口，“你来就是为了吃饭的？”

 

“信酱别这么不客气嘛，”丸山酒足饭饱，搁下碗筷双手合十，“你不是也知道村上通康已经答应了毛利氏愿意出征吗，我来就是想验证一下，上次村上大人说看来岛的意向再考虑，这话可还算数？”

 

“当然算数，”村上冷笑，“我考虑过了，我军孱弱，只怕临危上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请丸山大人回去转告毛利氏了。”

 

丸山也不恼，抹了嘴又咽下一口茶，“话不要说得太早，村上大人，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来岛氏突然答应了？”

 

这倒真是村上好奇的，此前来岛的态度可谓是暧昧至极，谁都不想做这只出头鸟，何况答应了必将是一番苦战，哪有人这么喜欢自讨没趣，“为何？”

 

丸山勾勾手指示意村上附耳过来，“周防大岛，事成之后，毛利拿这个作谢礼送给来岛氏，你当真不愿进来分一杯羹？”

 

“我凭什么信你？”

 

“我何时骗过你，”丸山笑道，“这件事情你无论如何也吃不了亏，打了胜仗，周防大岛没准就是你的，败了也无妨，上面还要来岛因岛替你担着责任，但要是不愿意，胜了仗，来岛夺了周防岛，因岛必定也要受封赏，能岛颜面何存？若是败了，你觉得陶军下一个目标，还能有谁呢？您意下如何？村上大人？”

 

村上抿着唇，心里却几乎被丸山彻底说动了，他这家主之位并非亲传，本身坐得名不正言不顺，他一直渴望获得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却又担心失去来之不易的权力，故虽有雄心壮志但依然谨慎细致，眼下大势已去，再游离于战事外说不定也不是好事，倒不如借此机会，赢回名声。

 

丸山不动声色的望着村上，这个人其实意外的很好看穿，尚才22岁的年纪却已把能岛海贼变成村上水军中最强劲的力量，无非也是一股不服气的冲劲，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为毛利做事远比继承家业更能证明自己，他虽性子温和却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何况村上于他情同手足，他也不想看见这个天生的将领被卷进风波中，他分明值得更好的未来，“村上大人若还是不放心，我愿意随能岛军行进，辅佐您征战。”

 

丸山家的长子除了熟知兵法，更是有天下第一刀的美誉，否则作为谋臣毛利也不会放心他只身前来，若是能得到他相助必然是又多了胜算，村上再拒绝就过分无理取闹了，“300。”

 

“什么？”

 

“能岛愿意派出战舰300，助毛利大人一臂之力。”

 

九月二十八夜，村上率战船300艘，一路北上往宫尾城附近海域而去，立着白底旗上书“上”字的战船气势浩荡的顺流而行。

 

夏将尽，夜色微凉，村上立于船头，远眺前方，夜晚的海面比起白日更加让人捉摸不定，渺茫雾气升腾起一片幽森可怖的氛围，村上并不惧怕这些，比起这个更令人担心的是不远之外战场的战况，两方僵持在严岛西北，若想奇袭则只能采取延长战，阻断敌人的退路，拖得陶军体力难支方为上策，对方虽强，但必定比不过长期在海上航行的海贼众，只要能有效的取得控制权，胜算也就更大了。

 

年轻的家主思索着，竟丝毫不觉空中飘来细雨，凉凉的打在脸上反变成提神的好方法，只是下一秒，有人将一件斗笠披在了村上的盔甲外，头顶突然多了一把伞挡去湿意，村上回头，来人正是丸山，“你在这干嘛？”

 

“您又在这做什么呢？”丸山也没有再靠近，只是继续站在村上身后为他撑着伞，“以我的拙见，你应该为接下来的战事好好休息，蓄精养锐才是。”

 

“心事未了，睡不着，”村上摇摇头，并未责怪丸山打扰了自己思考，默许他继续留在此处，“你呢？不睡吗？”

 

“睡前刚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又看见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我哪里睡得着。”

 

村上瞥了他一眼，丸山的衣着都不曾乱过半分，根本没有准备睡觉的样子，斗笠和伞也都不像是临时备的，抿唇笑笑，并不揭穿他的谎言，“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晕船吗？真不是晃得睡不着？”

 

“哪里的话，我晕船早就治好了，”丸山故弄玄虚的眨眨眼睛，“我的意中人是海上的人鱼，为了追求她，我拼命也要克服啊。”

 

“又说疯话了。”村上摇摇头，丸山还是这么不正经，小时候开始就常说些谁也听不懂的疯话，本以为长大了会好些结果还是这副没个正经的样子，但是，算了，有丸山一同谈笑总比自己一个人待着要好。

 

幼时因为家里交易往来，自己常随着兄长去丸山家里，丸山就会带着村上四处转悠，热闹的集市，幽静的山谷，繁华的花楼。丸山虽身处名门却完全没有小少爷的架子，常不顾形象的逗村上笑，反倒是村上这个海贼出身的孩子显得乖巧懂事，礼仪周正，两人总如影随形，只是不知何时开始便没有再频繁见面，一年一次，几年一次，再见时一人已是能岛氏当主，一人则是毛利氏的军师了。

 

生于乱世，立场不同便极有可能刀剑相向，村上此番答应毛利的邀请或许也隐隐有这么一点顾虑，他实在不愿意和丸山背道而驰。只是他也很惊讶，丸山分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对毛利如此忠心，以至于不辞辛劳四处奔波为毛利军游说各方将领，“你对毛利这么忠心吗？身为军师坐镇营中便是了，为什么还特地亲自上阵？”

 

“毛利大人值得这场胜利，”丸山回答，随即停顿了片刻，眼神暗淡下去，“虽然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他。”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片我触及不到的汪洋大海，”丸山苦笑，“信酱这样胸怀大志的人不会懂的。”

 

“海？”村上听了只觉得奇怪，“哪里还有能岛水军征服不了的海域，你想去的话，战后我陪你一同去便是，有这么难吗？”

 

“好。”丸山似乎终于释然，伸出根小指勾上村上的，幼时两人一旦有什么事要约定必定会这么伸出手拉个勾，强大信任从旧时就建立起，虽然也说过谁反悔谁就是小狗这种幼稚的话，但是这么多年来两个人谁都没有违过约。

 

彼时村上还参透不了丸山话里的意思，大战临头也无暇细细品味那几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雨渐渐大了，船也即将到达目的地，他执意留下伞，冒雨来到全军面前鼓舞士气，书着“上”字家纹的旗在雨中树立着，气宇昂扬的话语合着雨声，不经意掩盖住身后的一声叹息。

 

能岛军的出现，无疑像划开乌云的一线曙光，战火不断，僵持几日不绝，有了水上的制霸权，陶军显然也有些动摇不定，此时突袭才是上策，村上看着粮草已经有些不足，交战中毛利军也折损不少英勇的战士，不抓紧时机恐怕之后会更加麻烦。

 

丸山也几日未眠，他同普通的士兵一样，亲自上阵与陶军厮杀，肩膀上一刀深至骨前，村上心疼的调了船上储存的最好的草药，亲自给他疗伤包扎。

 

“大人，我有一计可稳保奇袭成功，”丸山的体力也快要透支，有气无力的倚着草垛稍作休息，他嘴唇发紫，面色因为远离地面而苍白，“趁着陶军在水上正举棋不定，一番以乱箭开道，打对方措手不及，分散敌阵；二番用火箭驱赶，今日正合着风，火势必会蹿大；三番以刃相攻，把余敌赶尽杀绝，水面上失势陆地必然支撑不了多久，这仗我们一定......咳咳！”

 

“好一招三番奇袭，”村上给丸山抚抚背，“就这么办，你歇着等我军战胜捷报便是。”

 

“信酱......”

 

“嗯？”

 

“我......”

 

“报——！”

 

一声报告打断了丸山的话，村上回望丸山一眼，丸山摆手让他先去，有些苍白的唇努力勾起一个足够让人心安的笑容，“战胜再说也不迟。”

 

正如丸山所料，乱箭之中陶家水军方寸大乱，沉的沉翻的翻，十足的狼狈，能岛军趁机接近几艘主舰，村上已经穿戴好甲胄，手中的刀也握紧，刚靠近便毫不犹豫踏上敌船，直冲还未反应过来的小兵而去。因雨势让船摇摆不定，陶军尚不能适应，但长期海上征战的村上水军却拥有绝对优势，刀光剑影下，陶军接连倒下。

 

猝不及防，空中飞来阵阵乱箭，直向村上的船只而来，不远处正是陶军的指挥舰，看来事已至此对手仍想作最后的挣扎，村上虽暂时得势但乱箭难防，给进攻造成了些许负担，正在他打算调援兵之时，忽有战船7艘从各方靠近，强登陶军指挥舰，一柄武士刀在晨雾里仍露出凛凛寒色，那拿着刀的人不是丸山还能是谁呢？

 

丸山早知道陶军不会坐以待毙，村上只带着一波人进去突围必定会受阻，硬是拖着受伤的身体，提刀上阵，村上远远看着，丸山利落的身姿在船上忽隐忽现，并不真切，他着急想要过去帮忙但无能为力，自己所在的船处在逆流区，导致无法靠近，他再如何想与丸山并肩作战也无济于事。

 

雨却在这个时候悄悄停了，刀起，刀落，倒下的却不止一人。

 

“不——！！！”

 

村上几乎是直接跳进水里，刺骨的海水并不能阻止他前进，当他爬上那最后一艘敌船的时候看到的是横尸遍野，船的正中心是脑袋已被削去大半的陶军水上总指挥，倒在那里再也没有任何生气，旁边是身上血肉模糊的丸山，手里还紧紧攥着村上水军的旗帜，随风飘扬，屹立不倒。

 

午时，村上水军总领村上信五带兵打破陶军，取得水上战场完全胜利。旁人说，那时的村上突然变得凶狠残暴，犹如夜叉一般，断送了陶军最后的希望，没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敢深究，只知道村上事后派了所有兵力去迎回一艘船，上面躺着毛利派来的军师，早就已经没了呼吸。

 

几周后，村上将一壶酒摆在丸山墓边，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倘若自己和丸山一起前往会不会演变成这样，倘若自己能再谨慎些先攻指挥舰会不会不至于让受伤的丸山直面一船悍将，倘若自己愿意留下听他把话说完会不会不用像现在这样遗憾，他愿意把所有责任揽下，丸山却并没有给他偿还的机会，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永远无法再听见村上的声音。

 

村上倒了三杯酒摆在墓前一字排开，有人悄悄靠近，却并不敢作声，他已经学会不打断村上，也不愿意再勾起当主的悲伤记忆。

 

村上端起一杯，一饮而尽，“第一杯敬我最好的朋友。”

 

接着又端起一杯，再次喝干，“第二杯敬最优秀的军师与将士。”

 

然后是第三杯，酒刚要到嘴边却被搁下，“什么事？”

 

村上终于察觉到身边有人，安田这才敢上前禀报，他现在已是村上手下的一员大将，却也不敢随意打扰当主，“听说是您找我来的......大人？”

 

村上颔首，“是，差点忘了，我有事要问你，严岛战当日我让你照顾丸山大人，他为什么后来又出来了？可是毛利氏下的令？”

 

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安田低下头，有些后怕的咽了口唾液，“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丸山大人说，他不想看到您一个人待着，拿着刀就走了。”

 

村上忽的就凝滞了。

 

眼前的土地仿佛突然变成万丈星河，向宇宙无限伸展，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却无法伸手捕捉，村上怎么会不记得，丸山说过的那句“我不是为了他”，委婉却真挚，自己为什么这样迟钝，竟然真当他是为了哪片不可征服的海。

 

村上笑笑，端起最后一碗酒喝上一半，另外一半倒在了丸山墓前，随即取出一把刀，刀柄上被村上雕刻上了清晰的“上”字家纹。安田看在眼里，他知道那是丸山的爱刀，向来不离身，他也知道村上家的传统，把带着家纹的东西送给伴侣，以示忠诚，一生所爱，至死不渝。

 

村上和安田走后，墓后蹿出一只黑猫，赤色眼瞳，即使白天也显得妖艳非凡，它轻轻叫了一声，摇身变成一名红衣少年，拿起那把刀交到身后的人手上，那人接过，用手指细细摩挲刀柄上的家纹，轻轻叹了口气。

 

风拂过，吹起那人的披风，露出一袭紫衣，却并不显华贵，留心者若是愿意细看他的容貌，定会有所发现。

 

他同能岛氏当主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END）